夏日到玉环,榕树一片碧绿,树形阔大,如一把遮天蔽日的大伞,老树有锈褐色气根垂下,看上去很有智慧的样子。玉环气候温和,连红花羊蹄甲都能生长,这是中国南方特有的花树。
前些年,经常出差,有一次,路过玉环的一条老街,看到红花羊蹄甲的花树下停着一辆豪车,南风吹过,花朵纷纷落下,像结婚时童子撒的花。我喜欢红花羊蹄甲的花名,如五言绝句,自带诗意。我跟玉环朋友道,这五字,配下联,对绿叶西番莲,或黄花风信子,或素色拖鞋兰,都很美。朋友笑道,什么西番莲、风信子、拖鞋兰,我觉得配钉螺酸菜煲最好。彼时,我与她正在路边的一间咖啡馆小坐,叫了两杯咖啡,点了几个小菜,那道钉螺酸菜煲刚端上来。
在玉环乃至更南一些的温州,咖啡与钉螺混搭,在很长一段时间内,是茶座和咖啡吧的标配。温州台州人民讲究实际,咖啡馆,无非是换个场所谈生意,一杯咖啡,几个小菜,且吃且聊,加深了友谊,填饱了肚子,顺便谈成了一单生意。
温台俗称的钉螺,并非传播血吸虫病的元凶,那也叫钉螺,长在南方的水田中,“绿水青山枉自多,华佗无奈小虫何”中的小虫就是它。温台人口中的钉螺,生活在海水中,在我老家,叫长脚螺蛳,又称长螺。在一众土肥圆的螺中,它身材高挑,长如竹竿。
长螺还有个小名,叫九层螺,螺身凸圆,细细数来,有一二十层,体态细长如锥,故大名棒锥螺。“圆顶宝塔五六层,和尚出门慢步行;一把团扇半遮面,听见人来就关门”,谜底就是它。长螺在童年时,以肉足撑着螺壳走路,仿佛杂技团的拿大顶,后来螺壳越来越长,只好拖着长长的螺壳行走,让我想起古希腊哲学家说的一句话——愿意走的人,命运领着走,不愿意的人,命运拖着长。
长螺生长在海边的浅水区,常埋于泥沙中。海边长大的人,只要瞄一眼泥沙中的洞穴,就能知道洞里有没有长螺。早年海边长螺旺发,我也去捡拾过,勤快的渔民一天可以捡个百来斤。
夏秋台风季,风把树枝吹得像喝醉了酒似的东倒西歪,长螺常被翻上沙滩,故它又被叫成台风螺。渔民心里有数,当海滩上出现密密麻麻的长螺,再看看天边乌云翻滚,知是台风将至,赶紧将船靠岸,回家歇息。待风平浪静时,再出海。
长螺吃之前,清水静养,吐净泥沙,再用刀把轻砸它的尾部,螺尾即断。
夏末长螺最是爽韧,是极好的过酒菜。酱爆、清煮、煲汤,味道都很好。酱爆的话,油热后,加入姜丝、红辣椒段、蒜瓣,爆出香辣味,再倒入长螺,加调料和水,焖煮片刻,至螺口上的厣脱落,马上起锅,鲜香浓郁,连螺壳都可以吸吮过饭。
清煮比酱爆省事,水烧热,哗啦啦倒入长螺,加盐,撒葱花,有别样的清鲜。
爱喝酒的人,最爱带壳的螺呀贝呀,藤壶、芝麻螺、辣螺、花螺、长螺、海瓜子、花甲、血蛤,是最常见的下酒菜。夏夜排档,三两散客,叫上几听扎啤,随时随地就可以嗨一场。长螺价格最是便宜,螺肉鲜美有嚼头,会不知不觉干掉好几盘。
我有一个朋友,是外地嫁过来的,在她老家安徽,带壳的食物只有淡水螺蛳,没想到沿海人家,餐餐都有硬壳,不是贝呀就是螺,她第一次见人吃长螺是在单位食堂。对面坐着一个五大三粗的纯爷们,一直使出吃奶的劲想把长螺里的肉吸出来,一米八的大男人吸得两颊深深地陷进去,吃得脸红脖子粗,这一幕把她看呆了。多年后跟我讲起这个细节,她还咯咯笑个不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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